菩提古佛寺·伍
月华寺。
入夜,几人都各自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休息,而就在这时,角落的莫栀忽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在阴暗中亮得吓人,犹如随时准备扑倒猎物的饿狼,那双桃花眼里隐约还透露着兴奋。
她霍然起身,擡手抽出腰间的铁链,扬手一甩,卡着骨刺的一端“唰”地一声打散了殿中央燃烧的火堆,火堆周围没有可燃物,被打散后滚了几圈便熄了火,只冒着点点猩红的光,大殿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事发突然,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有小七在异响火灭的瞬间大叫了一声,众人被他叫得一激灵,顿时睡意全无,警惕地摸起刀剑起了身,黑暗中又不敢轻举妄动。
又是“唰”地一声,莫栀扬手将铁链紧紧地缠住殿顶的横梁,而后借力一荡,轻巧地落在了横梁之上。电光火石间,黑暗中只见她又跳过几根横梁,而后擡脚用力向上一踹,“哐当!”一声,两块木板裹着瓦砾直接横飞天外,那里竟然有一个天窗!
明月正悬在天窗的正上方,皎洁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天窗正下方的佛像如同打了圣光一般,在黑暗中竟然有几分不可侵犯的神圣,而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莫栀倒挂在横梁之上,而后轻轻一荡,伸手指尖轻挑,她竟然徒手掀了佛像的“头盖骨”!(注)
秦怿叹为观止:“好生凶猛!”
而更令众人拍案叫绝的是,那佛像的头顶竟藏着一块巨大的未经打磨形状不规则的玉石,月光照在玉石上顷刻被四散折射,在黑暗中不为人知的角落,许许多多的玉石在接收到折射的月光后骤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下一刻,满殿的红柱金光闪现,密密麻麻的梵文紧跟着爬满了每一根殿柱,整个大殿沐浴在金光之中,破败的寺庙一时间金碧辉煌,仿佛普度众生的佛光真的照在了大地上!
众人惊愕交加,都愣在了原地,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啧啧称奇,而后被红柱上的梵文所吸引,凑上去观察了起来。
程莠扫了他们一眼,然后望向仍坐在横梁上的莫栀,她似乎并不打算下来,不慌不忙地将铁链系回了腰间,而后盘起双腿好整以暇地回望着程莠。
程莠略微擡高了点声音,道:“这就是你说的‘等着吧’?”
莫栀倒也不隐瞒,点了点头道:“月有盈亏,朔望更替,一月之中能观此相的时日屈指可数,我想是个人都会有所好奇。”
程莠直觉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姑娘并不简单,先不说她来历不明,也许因为年纪小并不太懂得隐藏自己,现在程莠见她总有一种她似乎胜券在握的感觉,这种感觉莫名地让程莠很不安。
程莠也不同她绕圈子,直言道:“你又缘何得知这寺庙中的玄妙之处?”
莫栀的右手摇着垂在身侧的铁链,浅浅地勾出一个笑容,只不过那笑意在程莠眼里有些森然,她忽地握住铁链,“哗哗”的声音戛然而止,她道:“这些红柱上记载着月华寺的兴衰,说不准能找到流城诅咒的秘密。”
贺琅看向横梁之上的小姑娘,语气不善道:“这与我们又有何干系。”
兴许是觉得没睡好,贺大人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烦躁,仿佛下一刻就能飞身上去一脚把人给踹下去。
莫栀将目光落向贺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十分认真地说道:“这哥哥生得真俊,只可惜戾气太重,不过配上这剑是顶顶的好!”
这姑娘说话总是语出惊人,程莠都忍不住扶额,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贺琅身旁,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算了算了,咱们这么多人在呢,一会月亮走了就能歇息了,莫要和一个小姑娘较真。”
相处这么多天,程莠惊奇地发现,这个身长八尺的男人居然有起床气!
莫栀兴致颇高地看着他们二人,忽而狡黠地笑道:“姐姐和哥哥成亲的时候,一定要叫我去吃酒哦。”
程莠大惊:“喂!莫栀!”
贺琅勃然色变:“你给我下来!我保证不打死你!你别拉着我!”
秦怿:“???”
雾山弟子:“……”
秦怿十分不满莫栀随随便便三言两语就把自家姑娘许给了别人,说笑也不行,他指着她道:“我们这里这么多男人,你怎的偏偏就说他?!”
莫栀挠了挠头,看着秦怿道:“佳人配才子,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呀。”
这不是变着法子说他们都不如贺琅吗?一句话得罪了一屋子人,还有谁?
不过这句话似乎合了贺琅的意,他竟然赞成地点了点头道:“有理。”
程莠诧异地看向贺琅:“贺凌云?你被夺舍了吗?”
秦怿气急败坏地道:“你拐着弯地占我妹妹便宜是吧?!流氓行径!”
贺琅却笑了笑,有心逗弄他,道:“秦兄,承认自己模样不如我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这是事实。”
秦怿从小到大,走到哪谁不夸他一句一表人才,他也自认自己相貌堂堂,忽而被人这么一说,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当下就抽出折扇与贺琅怒目而视。
而贺琅就一副“等你来战”的处之泰然。
程莠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插到两人中间,大声道:“停!你们争这个做什么?好与歹不都是两只眼睛两只耳,一个鼻子一张嘴,趁现在赶紧看看柱子上的字吧!”
言罢,程莠擡头甩给莫栀两记眼刀,这个小祸人精!
现在程莠已经不想再去探究莫栀是如何知晓这其中的玄机了,她现在只想让这个口不择言的小混蛋闭嘴!
这一闹腾,寺中阴沉的气氛缓和了不少,莫栀还在横梁上挂着,她不说话也没人再理她,程莠几人便各自找了个柱子看了起来。
殿中一共六根承重柱和一根脊柱,除脊柱外都刻有梵文和小楷。
据上面记载,月华寺兴建于元和元年,虽地处偏僻,但人来人往,上香祈福的香客却不少,而一切的转折,就于元和七年迎进一尊金塑古佛。
——“元和七年正月,入金塑佛像一尊,置于天主殿内,会上元,信徒慕名涌至,瞻仰膜拜,烟云祥和。及至暮归,群发暴动,惊而奔走,疏散不及,伤者累百人。”
“元和七年四月,五工缮佛,高阶架梯,中腰而折,致二死三伤。……”
“元和七年八月,三妇伴而入寺,祈福求子,佛前诵经,回程遭遇山洪,全数遇难。……”
“元和七年腊月,有贵携侍近余百,焚香斋沐,停数日而去,回程遭遇山匪,全数遇难。……”
……至此,民间谣传月华寺妖僧当道,伐声日起。
虽说事件发生的时日并不紧凑,可当一条条罗列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令人胆颤心寒,且越到后面,死的人越多,而这些人的死,都和那尊金塑古佛有关。
“难道真如他们所说,这混了骨血的金像因煞气太重才屡屡伤人的?这也太邪乎了,本医行医多年,自是不信,可若说是巧合,也不能频频死人啊,除非是人为……”秦怿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直到说到最后一句,那股森寒的气息再一次笼罩了每一个人。
若是人为,所图为何?
程莠摸着下巴踱到了另一根柱子旁,眯着眼辨着上面越来越潦草的小楷刻痕,在金色梵文旁边愈发地触目惊心。
“虽不知流城诅咒和这座寺庙到底有何关系,但至少月华寺被屠倒是能找到些渊源。”程莠客观说道。
说着程莠看了眼铜塑佛像,又道:“不过这金塑佛像在哪。难不成被人敲碎了卖了?”
不管佛像如何,却是真金值钱。
林禹在一旁的柱子边默默道:“我记得流城好像是临近建安的一个小镇,不过后来因发瘟疫被一把火烧了,流城诅咒应是那时候传出来的。”
秦怿在对面的柱子旁转头看他,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林禹挠挠头,道:“才,才想起来。”
看了半晌,这座庙宇仍旧疑云重重。一尊金塑的古佛为何会被千里迢迢送往人烟稀少的山林寺院?又为何拜过这尊佛的人都离奇而亡?又是何人罔顾人伦在佛家重地大肆屠杀?背后仿佛有一只手,推着佛像行罗刹之事,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你是唤作小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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