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莠沉着脸,她擡眼望向高大的楼船,而后冷冷道:“那你去通报一声总行了吧?”
守卫道:“稍等。”
程莠转过身,看着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隐隐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程莠。”
贺珩穿过人群,疾步走到程莠身边,有些焦急地问道:“你看到琅儿了吗?”
“珩哥,”程莠回头看了一眼“倾帆”,心事重重地说道,“他方才被边大人叫上船了,说是有要事相商,到现在还没下来。”
贺珩皱起了眉,道:“有多久了?”
程莠道:“一炷香。”
这时守卫回来了,对程莠道:“姑娘,贺大人说他还有事要忙,请姑娘自行离去。”
程莠一听,当即便怒了:“什么?这是贺凌云亲口说的?你让他自己来说……”
“程莠,”贺珩拦下程莠,把她拉到一旁,“这船上怕是真有什么,他不让你上去是对的。”
程莠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莫名蹿上来的邪火,放缓了语调道:“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所以难以脱身?”
贺琅临走前,给她打了个手势,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见机行事,她本想去找程萧仪想想法子,谁知程萧仪也不知所踪了。
现在贺琅祸福难料,他们又上不去船,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就在他们左支右绌时,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走近了停在了程莠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另一半轴承,换贺大人性命。”
言罢,女子便闪进了人群,程莠与贺珩对视了一眼,当即擡步跟了上去。
他们追着女子上了登云楼,程莠方踏上二楼,女子便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一个雅间的门应声而开。
程莠想也不想,直接就闯了进去,贺珩紧随其后。
“穆洛衡,小人行径!”程莠怒不可遏地骂道。
“稍安勿躁,程莠,你现在不适合动怒。”穆洛衡坐在桌前心平气和地说道。
贺珩冷冷地看着穆洛衡道:“你把琅儿怎么了?”
穆洛衡淡淡一笑道:“你这个弟弟,性子太暴躁了,我不过是让他冷静冷静。”
“你!”贺珩恼怒道,手按上了剑柄。
程莠却一步上前,一把将裹着轴承碎片的帕子拍到了桌上,目如鹰隼地盯着穆洛衡,咬着后槽牙道:“你要的轴承。”
她撚起帕子的一角,手一擡将所有的碎片尽数抖落,碎片“叮叮当当”撒了一桌子。
穆洛衡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幽幽道:“你耍我?”
程莠冷笑一声,道:“不是我砸的,它为什么碎,你应该比我清楚——把人放了!”
穆洛衡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程莠,丢给她一块标牌,道:“自己去找,看他能不能撑到你去救他。”
程莠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穆洛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对贺珩道:“告诉大将军,下一步棋,到他了。”
贺珩身心一震,手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他居然都知道!
程莠紧紧攥住标牌,几步跨至窗前,一踩窗台纵身一跃,竟是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贺珩惊呼道:“程莠!”
穆洛衡背对着窗户,把拳头握得咔咔响,他不动声色地对贺珩道:“贺大公子,时不待人。”
贺珩咽下一口恶气,知道再与他周旋下去也毫无意义,转身就走。
穿堂风吹起穆洛衡鸦青长袍,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冷,像坠入了冰窖一般,冻得他遍体生寒。
“程莠,这便是你的选择吗?你为何一定要往刀刃上撞!”
赫连廷秋刚走出擂场,还没来得及回到登云楼,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那人对他道:“舵主,计划提前,午时准时开船。”
赫连廷秋眼神犀利地问道:“是银涯的意思?”
那人道:“白云苍狗,风云之外。”
赫连廷秋默然道:“日异月殊。”
那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赫连廷秋在原地踌躇了半响,内心挣扎万分,最后还是决定回去找尉迟溱,他不能眼睁睁看她陷入水火之中,即便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可他已经做不到隔岸观火了。
“标牌,你要的标牌!贺琅在哪艘船?!”
程莠一把将标牌拍到了守卫的身上,怒火中烧地道。
守卫被她一巴掌拍得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弱弱地为程莠指了楼船的方向。
程莠甩了他两记眼刀,拔腿上了楼船。
贺琅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已经胆大妄为到公然对他这个朝廷钦差大臣下黑手了,他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他上了船之后被人下了迷魂香,失去了意识,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水牢里,他的双手被一条铁链高高吊起,吊着他让他几乎有点脚不沾地,扯得他双腕生疼。
说是水牢,是因为他被泡在水里,这是一个灌了水的封闭空间,水位一直在缓慢地上升,现在已经爬到他的小腹了。
他身上倒是没少什么东西,锟山剑也还在身上,只不过……剑柄上的剑穗似乎不见了。
穆洛衡。贺琅迟钝地想。
贺琅能感觉到自己还在船上,他能听见岸上嘈杂的人声,还有江面浪涛涌过船身的水声。
他应该是被关在船底部的暗舱里。
两侧的墙壁上分别有两排小孔,大概当水没过他的头顶时,就会从小孔里排出去,不会无休止地上涨。
贺琅调动真气,将内力凝于双腕,想尝试着把铁链震断,但铁链坚固异常,他震出的内力没有丝毫作用,非但没有撼动铁链分毫,铁链还因此震颤不止,将他的双腕磨出了血痕。
贺琅对腕上的疼痛无动于衷,他不能坐以待毙,他一次又一次地加重内力,铁链在震颤中“嗡嗡”作响,他的腕骨阵阵发麻,皮肉被拉扯地崩裂开来,浓重的血腥味在潮湿阴暗的水牢里弥漫,血水顺着收臂往下淌,“滴答滴答”地晕散在水面上。
“他娘的,居然用寒磁索,真看得起我。”
贺琅喘着粗气,一时没了考量,水位还在无声无息地上涨,已经快爬到心口了。
难道今天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吗?
铁链挣不断,那铁链穿过的木板呢?从源头入手,能不能挣得一线生机?
那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贺琅擡头看了一眼舱顶,双手握住湿滑的铁链,狠狠往下一拽,一时纹丝不动,但他没有懈怠,接连拽了几次,他果然感觉了到木头松动的动静。
还没有到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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