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变天了吗?”
人群中有人找准时机高呼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给个说法!”
“官家给个说法!”
又有人故意挑事:“闭嘴!刁民!抓起来!”
“你们干什么!造反了!”
一场史无前例的“镇压”开始了。
如若渡军平不了江上乱,那这场闹剧将会成为天下大乱的导火索,而这就是穆洛衡的目的。
沙船暗舱及炮门里藏着的火药全部引燃,他们竟是要同归于尽!
江面上成片炸起的火光与落日残霞交相辉映,而江上已然成了炼狱。
战船的热武器库无可避免地被殃及,成片成片地炸开了!
声声震响中,有人喊道:“阁主说了,杀一个值了!杀两个赚了!杀三个祖坟冒青烟了!冲啊!杀了这些狗官!”
火海中飞鹰一个个如过江之鲫,冲上去与渡军缠斗在一起,厮杀怒吼声撼天震地。
楼船底部也燃烧了起来,火舌舔舐着船身迅速往上蹿,但要烧到三层甲板还要些时候。
程莠眼前一片猩红,胸口一阵一阵的刺痛让她几乎快要握不住刀了,她死死地握住栏杆,手背上青筋暴起,冷汗迅速布满了额头。
不行,不能是现在,她还要报仇!
贺琅焦急地看着四周,许多大船已经开始倾倒,无数的人从船上滚了下去,满身是火地砸进了江里,哀鸿遍野。
楼船孤伶伶地漂浮在残骸中央,失控的船只被燃起的风帆带得东摇西撞,支小船逃生的人被无情掀翻在火海里,这是一座牢笼,渡军亲手筑起的牢笼。
滚滚浓烟遮天蔽日,他已然看不见他的父兄了。
他从惊惧中回过神来,手脚并用地扶住瘫坐在地的程莠,他心急如焚,无尽的恐惧瞬间无孔不入地笼住了他,他眼见着程莠毒发,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既没有药,秦怿也不在身边,茫茫绝境他竟无一人可以求助。
“程莠,程莠!你别吓我!”他张皇失措地喊道。
程莠抓住贺琅的衣袖,她满头虚汗,已经语不成调了:“贺,贺凌云,你替我,护法。”
贺琅即刻明了,他帮程莠盘腿坐好,自己则坐在她身后,双手抵在她背上,给她输送真气。
程莠的目的很简单,她只要暂且封住内息,便可片刻阻挡毒素流窜,但风险很大,稍有不慎就会损及心脉致以万劫不复。
可她别无他法,她要报仇!
而她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贺琅,既已毒发,无药压制,那她身亡也只是时间问题,先封住毒素让他安心也是好的,解决了眼下的麻烦才是紧要的,她不能拖累他,她一定要让贺琅平安走出去。
穆洛衡冷眼看着这一切,他面无表情,内心也没什么感触,既没有报了仇的快感,也没有即将灭顶的畏惧,只有月相格还没解开的困扰,无数人坐在船舱里研究旋镜纹,竟然到现在还没个眉目,这东西,当真解不开了吗?
赫连廷秋拉着尉迟溱躲在船舱里,对她道:“我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尉迟溱沉着脸道:“你事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赫连廷秋愁眉不展道:“我无权过问他的事。”
这句话显然是他并不知情,尉迟溱虽心有不豫,但也无法责难,她心知这根本怪不到他头上,她想了想,刚要缓和语气开口说话,却见他猛地松开她的手冲了出去!
“喂!赫连廷秋!”
甲板上,一个身披斗篷的人不知突然从哪跳了出来,长剑直刺穆洛衡后心!
赫连廷秋的瞳孔一缩,想都没想直接跳了出去,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匕首,扬手掷了出去,“当”的一声撞上了长剑,长剑侧偏的瞬间穆洛衡立即错身,而后一剑斩了回去,那人身形迟钝地偏头躲过,孤碣却刺穿了那人的帽兜,帽兜滑落,一头银白的长发顷刻倾泻而下。
代清婉。
代清婉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不甘心地又挥起长剑向穆洛衡刺去,穆洛衡轻易便挑落了她的长剑,一脚踹在了她的心口,代清婉直接横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船舷上!
代清婉捂着心口呕了一大口血,她的脸色比之前更惨败了,腥红的血液粘在她的唇上让她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
穆洛衡看了一眼赫连廷秋,把目光落到了一脸愤恨的代清婉身上,不痛不痒地道:“竟然能混上船,还算有点本事。”
代清婉趴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了,刚刚那一击,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气力,她已经输了。
“穆洛衡,你冷血无情,当初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
穆洛衡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婉儿,我救你于水火,让你茍活于这世间,是因为你哥哥千般求我,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救你?你的命是你哥哥换的,他若是知道你这么作践这条命,该有多寒心啊。”
“什么……”代清婉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另一面说辞,原来这仅有的一点恩情也是假的……
她所有的高傲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竟让她痛不欲生。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本以为,你至少对我有哪怕一点点的情,哈哈哈哈哈,假的,都是假的!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穆洛衡,我好恨你!你把我的一生都毁了!你不得好死!”代清婉声嘶力竭,又往外呕了大口鲜血。
“我为什么会爱上你啊……哈哈哈哈哈怎么会这样……你去死吧!”
代清婉猛地抓起地上的匕首,一跃而起,狠狠地扎向穆洛衡的心口,可穆洛衡竟是躲都不躲,动也不动一下!
可是她最终也没能得手,一把匕首扎进了她的后心口,洞穿了她本已时日无多的心脏,她这具破败的身体,终于走到了尽头,带着不甘与怨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沾染在她的白发上。
斑驳的白发迎风乱舞,映照着火光显得荒诞又乖张,就像她的一生,爱恨不能,遍体鳞伤,她从未为自己活过,唯一为自己活一次,竟落得这个下场,不过,也是意料之中。
“我宁愿你当初没有救过我……”
她这一生,从不曾痛快过,哪怕一次,哪怕一时半刻。
她最后的目光落在程莠身上,看着她抓着刀站了起来,眼里的恨被滔天的火光簇拥着,她笑了,一头栽倒在地。
穆洛衡啊穆洛衡,你会后悔的。
只是小阿莠,姐姐还是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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