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俊口中谦虚,神情却是从容淡定。
他从袖中取出两卷竹简,轻轻铺展在案上,那一手书法虽有些潦草,却也洒脱不拘,颇有几分风骨。
“这两篇,算是我近来闲暇时偶有所感之作,还望蔡姑娘不吝赐教。”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信手拈来的习作。
可那竹简所载,却是他“借”自后世名家之作——
一首是纳兰性德的《浣溪沙·残雪凝辉冷画屏》,一首则为朱敦儒的《鹧鸪天》。
蔡琰低头细读,纤手扶简,目光微凝。
读到第一首时,她原本端正的坐姿不由一缓,目光定在那一句: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一瞬间,她的神色仿佛被什么触动,眼中光芒收敛。
这一句“断肠声里忆平生”,字字如针,直刺肺腑,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苍凉。
她不由想起自己流落匈奴十二载的岁月,想起那首《悲愤诗》中自己写下的句子: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
那是她最深的痛,也是她最孤绝的魂魄。
而眼前这首《浣溪沙》,却将那种痛苦不着痕迹地包裹于风雪残影之中。
用“人间惆怅客”来自况,不再是忠君忧国的诗坛叙事,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幽微的个体生命体验。
这种现代性的人文关怀,对身处儒家伦理框架下的蔡琰而言,无疑是颠覆性的思想冲击。
江俊垂眼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心中微动。
“果然,她能懂。”
蔡琰缓缓抬起眼来,语气低缓:“这首词……真是你所作?”
江俊并不立刻回答,只是轻轻一笑,执起茶盏:“蔡姑娘以为如何?”
蔡琰盯着他,眼中波澜起伏:“‘断肠声里忆平生’……这一句,非经历过真正苦痛之人,绝难道出。”
江俊不置可否:“人生哪得全无风雪?每个人都是惆怅客。”
他又将第二卷竹简递了过去。
蔡琰展开一看,赫然又是一首短诗。
这首,便是朱敦儒的《鹧鸪天》
她目光一扫,便被其中那三句震住: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她低声读出,眼神复杂。
一股轻微却真实的震动,自她心底生起。
“江居云”白身一介,自己又是女子,哪曾与“封侯拜相”四字沾边?
可这句“几曾着眼看侯王”,却将那种阶层与身份的限制一笔抹平,仿佛一个才子、一名诗人,生来便不屑权贵,不问王侯,唯才情自立。
蔡琰轻声道:“这首词……你也写得潇洒。”
“你觉得潇洒?”江俊问。
“潇洒,却并非轻佻。”蔡琰缓缓道,“你不说王侯,却并非不知其威势;你轻言诗酒,却不流于浮浪之气。”
她合起竹简,凝视着他,像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江居云”。
“你这首诗,让我觉得,人立于世的本色,应当是风骨与才华,而非功名与爵位……”她轻声道。
江俊心头微震。
她中了。
这两首词,一首以悲情取胜,一首以风骨为荣,正是他为今日之局所挑的利器。
他本意不在夸耀诗才,而是要借词传意——替这位心高气傲的才女,指出一条“不依附、不屈从、不标签”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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