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郎宣布开席,宴会厅里顿时热闹起来。
圆桌旁的宾客们纷纷拿起筷子,瓷碗相碰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几句“尝尝这个”、“别客气”的声音。
服务员们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穿梭在各桌之间,不时还要侧身避让跑来跑去的小孩子。
陆卫民和李艺清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慢条斯理地夹着菜。
国营饭店的婚宴在这个物资还不算充裕的年代,确实称得上丰盛了。
但对重生回来的陆卫民来说,他们饭店做的菜就显得有些粗糙了。肉块切得有些碎,部分菜的火候掌握得也欠佳,调味更是中规中矩,远不如他上一世自己做菜所积累的厨艺来得精细。
“阿民。”阿泽突然凑过来,用手挡着嘴小声说,“说实话,国营饭店的菜还没你做的好吃呢。”
他夹起一块扣肉,悄悄撇了撇嘴,“这肉炖得不够烂,酱汁也...”
陆卫民赶紧用眼神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他们现在可是国营饭店的供货商,每天要往这里送几十只活鸡,哪能在人家地盘上说三道四?
他轻轻摇了摇头,给阿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谨言慎行。
不过同桌的其他客人显然对菜肴很满意。
几个水泥厂的工人吃得格外起劲,筷子在菜盘间飞舞,不时发出满足的赞叹。
“这肉真香!”、“可不是,平时哪舍得这么吃啊!”
一个老师傅甚至把汤汁都拌进了米饭里,吃得津津有味。
邻座的大婶更是利索地把盘子里的所有肉夹到自家孩子碗里,嘴里还念叨着“多吃点”。
陆卫民看着这一幕,心里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感慨。
在这个大多数人还在为温饱发愁的年代,能吃到这样一桌有鱼有肉的宴席,确实称得上是难得的享受了。
宴席过半时,宴会厅里突然响起一阵起哄声。
只见新郎赵斌挽着新娘梁晓霞的手,正一桌一桌地向宾客们敬酒。
新郎官赵斌今天格外精神,虽然几杯酒下肚后脸上已经泛起红晕,但笑容不减;新娘子则羞答答地跟在旁边。
几桌过后,赵斌走路时脚步已经有些虚浮,显然是被热情的宾客们灌了不少酒。
赵斌的婚宴在酒水方面确实大方,每桌都配了一瓶三花酒和一大壶县城酒厂酿的米酒。
不过陆卫民因为待会儿还要骑自行车载媳妇回家,只是浅尝辄止,唯独在新人过来敬酒时才端起酒杯。
“阿斌,恭喜啊!”陆卫民在赵斌他们小两口来敬酒的时候,举起酒杯,轻轻一碰。
他注意到赵斌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握着酒杯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再看旁边的新娘子,更是脸颊绯红,全靠挽着丈夫的手臂才能站稳。
“少喝点,意思到了就行。”陆卫民压低声音劝道,顺势帮赵斌挡下了同桌其他人想要继续劝酒的动作。
今天是人家的大喜日子,要是喝得烂醉如泥,洞房花烛夜可就泡汤了。
赵斌感激地看了陆卫民一眼,嘴唇在杯沿轻轻一碰就放下了酒杯。
他确实已经到量了,要不是新娘子在一旁扶着,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陆卫民这一桌的水泥厂职工们在喝酒上很克制,毕竟下午还要回厂里上班,更何况领导们就在不远处的主桌坐着,谁也不敢多喝。
于是那瓶几乎没怎么动的三花酒和剩下的米酿,就全便宜了阿泽。
“嘿嘿,你们不喝我喝!”阿泽乐呵呵地把酒瓶揽到自己面前。
他虽然对饭菜不太满意,但这好酒可不会错过。
只见他熟练地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咂咂嘴道:“好酒!国营饭店就是不一样!”
等赵斌小两口摇摇晃晃地走向下一桌敬酒后,陆卫民轻轻拍了拍李艺清的手背,低声道:“我去给老厂长敬杯酒。”
他端起还剩小半杯酒的酒杯,朝主桌方向走去。
主桌上,老厂长王国喜正红光满面地和新人父母说着话。
这位在水泥厂干了大半辈子的老领导今天特意穿了件崭新的藏蓝色中山装,胸前的口袋里还别着一支钢笔,显得格外精神。
他抬眼看见陆卫民走来,脸上的皱纹立刻舒展开来,热情地招呼道:“哟,卫民同志也来喝小斌的喜酒啊?你们是朋友?”
陆卫民走到老厂长跟前,微微欠身道:“是啊,阿斌在厂门口执勤,我天天在那儿摆摊,一来二去就熟了。”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再加上臭味相投,就这么处成了朋友。”
“哈哈哈,好一个臭味相投!”老厂长爽朗的笑声引得周围几桌的客人都往这边看,“年轻人是该多交朋友。”
他说着,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陆卫民坐下。
陆卫民却没有立即落座,而是郑重地举起酒杯:“王厂长,我是特地来谢谢你的。多亏你帮忙谋得了考核试菜的机会。”
说完,他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让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老厂长连忙摆手,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显得更深了:“卫民同志,这话可说反了。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你推荐的厨师,就是你大哥吧!现在厂里工人们可喜欢他做的菜了。不仅味道好,花样还多,南方的清蒸,北方的红烧,样样拿手。上周做的那几个菜,我到现在还有些流涎忘返呢!”
陆卫民听得耳根发热。大哥的厨艺确实不错,但被老厂长这么一夸,倒像是请来了什么国宴大厨似的。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王厂长你这话要是让我哥听见,他非得乐得找不着北不可!”
“那一定要把我的话带到!”老厂长笑着给陆卫民的杯子倒了满了,示意他坐下,陪他喝点。
于是陆卫民只能坐了下来。
酒过三巡,老厂长放下杯子,关切地问道:“卫民同志,自从你不摆摊以后,都在忙些什么呢?”
陆卫民老实地回答道:“在我们村里办了个养鸡场。”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又补充道:“发展的还不错,这不,今天婚宴上的白切鸡,用的就是我养的鸡。”
“哦?”老厂长手顿住了,眼睛一亮,“都供应给国营饭店了?”
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欣慰的笑容,“可以啊!看来我之前的担忧是多余的了,像你这样能干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不成事呢!”
陆卫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谦虚道:“还算过得去吧。”
他注意到周围几桌的客人已经开始离席,便稍稍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服务员们正忙着收拾碗筷,叮叮当当的声响在渐渐空旷的宴会厅里回荡。
老厂长又和陆卫民聊起了家常。
他问起村里的收成,问起养鸡场的规模,甚至还问到了家里人的近况。
两人说话间,宴会厅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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