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这么多……”
“每一户都是突然搬走的,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林道长应该认识名单上的姜葵婆婆吧”
“嗯。”
姜葵是住在上岭的独居老人,比吴淮源还要大上一些。现在回想起来,林致远才发现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她说她要搬去跟儿子住,可她之前和儿媳妇闹得都撕破脸了,逼得儿子一家搬了出去,时隔几年,又突然要去找儿子,这都哪跟哪啊。”
林致远点点头。姜葵跟儿媳妇之间的冲突早就远近驰名了,当年两人大吵一架之后,媳妇甚至还拿着菜刀冲了出去。不过拿着菜刀的媳妇倒不是打算对姜葵怎样,而是边跑边嚷着自己不想活了,当时这件事成为村民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话题。之后儿子带着媳妇离家出走,姜葵也对儿子的行为十分不能谅解,母子之间几乎形同陌路。
“既然她本人这么说,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想想还真有点奇怪。”
“可不是吗宋振华一家的事情也是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村民们正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村子。”
“说的也是。”
独居老人无论是出于一己之意、或是另有隐情,其实都有无法跟儿女同住的苦衷。有时客观情势的改变固然会化不可能为可能。可是在短短的几个月之间村子一下子搬走了那么多人,这种超乎常理的巧合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说到这里,听说秦家分家的媳妇也离家出走了。”
“秦雄他们家吗”
吴淮源点头。
“秦雄家的儿媳妇好像叫做江思慧。有天早上家里人一觉醒来,突然发现她不见了。秦雄家的婆婆跟姜葵婆婆一样,都是婆媳关系紧张的那种,村民们都认为姜葵家的闹剧迟早会在秦雄家上演,想不到最后媳妇居然还真的丢下老公一个人跑了。”
“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应该不是。前一天晚上媳妇还跟儿子睡在一起,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才发现被窝里都凉了,家里也到处都没看到人影。看来应该是晚上趁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收拾细软一走了之。说来挺真的挺不可思议的,不过确实如此。”
‘趁着夜色离开吗……’
林致远在心中反复思量这句话,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很不简单的内情。
“姜葵婆婆也是在晚上搬走的吗”
“这就不清楚了。有人看见她在打包行李,一问之下才知道她要搬去跟儿子住,不过倒是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搬走的。姜葵婆婆沉默寡言,为人又比较节俭,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再加上家位处偏僻,平常根本没有人会注意那里。”
林致远嘟嚷着“原来如此啊”,内心却总有种无法释然的异样感觉。
“对了,不知道林道长有没有发现——”
吴淮源凑到林致远身旁。指着林致远手中的那张a4纸。
“秦秀岚婆婆、蒋瑛婆婆、再加上徐家的老爷爷,他们都是中岭的人。”
一时之间不知道吴淮源意所何指的林致远抬起头来,只见吴淮源对着自己点点头。“这样一来哨所就等于彻底消失了。”
“——呃怎么会?”
“中岭大户所拥有的土地全都集中在哨所的山脚一带,刚好位于灵隐山的另一边,徐家的老爷爷至今依然每天到山里干农活。可前段时间徐家老爷爷说儿子调职,所以一家五口全都不知道搬到哪去了。秦秀岚婆婆原本就是哨所一带的大地主,现在虽然早已不再务农了,但光靠收租金就已经直奔小康了。蒋瑛婆婆的土地集中在林道附近,她现在也不已务农维生,不过秦氏木材厂还是经常会跑到山里伐木。林道的前面的那块地盘是徐家爷爷的土地,他老人家至今还是靠着那块土地维生呢。”
林致远皱起眉头。
“如今他们一个接一个搬走,也就是说会进入哨所区域的人几乎可说是被清空了,只剩下荒废多时的林地。再加上原本住在哨所的那几位老人也都过世了,哨所这个地方简直跟完全消失没什么两样。徐家的老爷爷虽然说除非自己死了,否则绝对不放弃哨所那块土地,可是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想必他也不太敢踏进哨所才对。听说这阵子山里面多了不少野狗,看来八成是早已放弃那块土地,才会在突然之间搬走吧。”
吴淮源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或许这也是时势所趋吧之前村子里的人口从未出现这般锐减的状况,其他地方的农村大叹人口外流,咱们林场村却从不曾为这个问题所扰。当时我还颇为自豪的,想不到终究还是抵挡不住潮流,眼看着就要走进历史了。不过看到熟悉的村民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内心的感觉还真是五味杂陈。”
“说的也是。”林致远如此回答,内心却感到十分无力。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无法理解的东西呈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内心的那种迷惘与无助。不断增加的死亡人数、对传染病的莫名恐惧,照理说这跟大量迁出的村民应该毫无关系才对。然而随着疫情的升温,村民也开始走出林场。死者和迁居者虽然不能划上等号,却同样使村子的人口减少。林致远觉得这仿佛代表了什么,却又不知道隐藏在背后的含意,更不清楚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连性。他们应该不是嗅到传染病的味道,所以才急着离开这里,村民的行动力应该不至于如此迅速。
送走吴淮源之后,林致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回头将车子开了出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人无法理解,既然如此,重新回到原点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整个事件的是在哨所,这也是林致远唯一确定的线索。重回哨所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带着如堕五里雾中的心情开着车子往哨所前进,眼前的景象却让林致远为之愕然。
——整条路不见了。
通往哨所的道路被泥石流掩埋,受灾范围非常辽阔。不到两个月前,林致远才开着车子经过的道路就这么消失了。林致远想起前阵子下过的大雨,印象中瞬间雨量十分惊人,轻轻松松的就解除了邻近地区的旱象。或许就是那场大雨让干涸许久的山壁顿时崩塌下来的吧
哨所已经完全被孤立起来了,林致远不由得正视这个新发现。堆积如山的土丘对面出现几个忽明忽暗的亮点,大概是车灯照在小动物的眼睛所造成的反光,也或许是几只野狗正在对面窥视着自己。
林致远将下颚靠在方向盘上,看着耸立眼前的土丘。道路消失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实,然而直到现在才被人发现的冲击却让林致远久久无法平复。他知道村民已经不需要这条道路了,也知道成群结队的野狗让这里成为危险地带,然而在内心深处,却还是对这个残酷的事实感到无法接受。
自从那天之后,哨所就已经死了。失去了居民的哨所也失去了野狗和小动物以外的访客。如今那块土地已经慢慢的从人们的意识当中消失,成为记忆的一部分,如同消失了一样。
‘得赶紧跟村公所连络。’
林致远觉得他必须将道路被土石流掩埋的消息通知办事处,不过心里面同时怀疑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道路一旦没人行走,也就等于是失去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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